演出家的定位:"做有趣的映像来偷走观众的心的人"
脚踏实地的“魔术”,大地丙太郎的“超演出”创作术(一)
颠覆传统?大地的我流“演出”
动画演出是什么?说起演出这个词,很多人会想到:
- 华丽夸张的动作效果
- 歌剧式的念白
- 扯淡的笑料小品
因而总会联想到今石洋之、佐藤敬一、几原邦彦或是那贝新(渡边慎一),这些人自然都是优秀的演出家。但平铺直叙的动画真的就不需要来做演出了吗?
答案毋庸置疑是否定的,动画中:
- 观察场景的角度
- 角色举手抬足的一个动作
- 玻璃杯滚落地板的状态
这都属于演出的范畴。也就是说,要使脚本构成写出的“故事”与作画阵和BG阵等画出的“静态画面”以“Animation(动画,但并不是真正的动态)”的形式呈现给观众,就需要演出家将这些元素连结糅合起来形成“具有有一定连贯性的映像”。
连贯性,是映像的特性;使画面具有一定的连贯性也是演出家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
富野御大在自己的书中提到演出的时候,认为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不能被忽略,那就是“时间”。所有的演出都被“时间”所束缚,所有的“连结作业”都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依照一定的时间节奏去完成,而且不能轻易地像写小说一样,可以随意回头去咬文嚼字,调整呼吸的松紧。这也被认为是映像的又一个特性。
因此,简单来说,使“动画”这种映像在一定的时间里保有一定的连贯性,并创造出使观看映像者产生视觉动态的变化,这种创作行为,我们基本上可以将其称为“动画演出”。这也是从黑白无声时代开始,对于动画演出的基本要求。
随着动画的进化,到有声时代之后,动画渐渐分化为了两个流派。在日本来说,一个是以有着异常严格的制作日程和经费预算,重视画面的信息,在各种各样的限制中注重让人去“观看映像”的虫PRODUCTION系,一个是有着相对松缓的制作安排的,注重让“映像”动起来的,神似于日本迪斯尼的东映系。因此,虫系的作画阵往往更重视以画面感去给人带来冲击力,诞生了像杉野昭夫、荒木伸吾、川尻善昭这样的个人风格极其突出,不拘泥于“动画调”而是用“剧画调”去诠释作品的一群人;而应时而生的强力演出家也不在少数,包括开创时代的天才演出家出崎统,重视氛围气和变化的富野由悠季,不断在2D的世界追求Documentary的高桥良辅,喜欢在平凡中描绘异端制造反差感的神田武幸,等等。
说到这里,有人会有疑问了,你说的这些人,不都是动画监督吗?难道演出就等于监督?监督自然是担当演出,但是实际担当演出的,并不只有监督,还有分镜担当和各话演出担当(执行演出)。在很多情况下,监督都是要自己画分镜的,也就是自己进行演出,这个是来得很方便的,分镜的要求转成设计稿,执行演出直接拿着设计稿来指定具体的角色的表情、服装等等,一个流程就下来了。但是TV版制作的时候,平常能够担当分镜的监督也不会每话担当分镜,因此也会有其他人(专职演出或者作画阵成员都有可能)担当分镜的情况。另外,监督也有像大隅正秋、高畑勋这样的,他们自己不会画分镜,他们将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专门的分镜担当,让分镜担当画出分镜后,再交给执行演出。
顺带一提的是,演出家既有演出专门,也有从其他动画制作岗位上转向演出的,而转向最多的一般是从作画到演出,但是也有从摄影到演出的,比如笔者最早在本刊的深夜动画文中提到的MADHOUSE,就是演出家的摇篮,无论是作画还是摄影,都可以毫无阻力地转到演出方向。
而今天我们要提到的这位演出家是一个从摄影转向演出的“我流”演出家,他对的“演出”的定义和以上提到的文字有关系也可能没有关系(喂),因为这位演出家脑中的演出大概已经超出了纯粹的映像演出的分野……也正因为这样,人们称其为“天才超演出监督”大地丙太郎。
摄影时代的大地丙太郎
- 1976年从私立育英工业高等专门学校毕业
- 到东京写真大学(现在的东京工艺大学)照片应用系上了两年短大。
- 23岁,在大二临近毕业的时候,顺利进入了动画业界。以见习的身份进入了东京Animation Flim,并得到了公司内部人员的引导和协助。
- 东京Animation Flim是一个以摄影为中心的公司,大地丙太郎一入社,便和清水达正、金子仁等前辈们一同担当了宫老爷子的大作『未来少年柯南』的摄影工作。在完成毕业设计和初担当动画摄影工作这期间,东京Animation Flim的前辈们就已经开始对这位初入业界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也使得大地丙太郎第一次接触到了演出的概念。
“入社后某一天,一个担当要职的STAFF对我说:‘你是想要成为演出是吧。你在我们这里加油干的话,我就瞅个时机把你推荐给某个动画工作室去做演出。’我当时听到后莫名激动了一下,心想‘啊,让我去做演出啊!’‘原来我是以演出为目标在努力啊,虽然不明白,但是总觉得好厉害啊!’于是立刻就回答到:‘非常感谢您,我会朝着演出的方向努力的!’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演出到底是啥来着……?’后来去找一个前辈打听演出到底是什么,结果他也表示不知道……”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大地丙太郎开始朝着“成为一名演出”的目标迈进。实际上,早在学生时代自制动画的时候,大地就已经做过演出了,那是一部叫做『剑豪五番胜负』向时代剧致敬的动画,大地当时画的分镜内容是“两个剑豪伫立在草原上,风吹起,忽然右方剑豪一跃而起,左方剑豪镇定不懂,右方剑豪飞在空中一个筋斗,风一吹,从左方剑豪的头上飞了过去”,可以看出大地那个时候的恶搞演出天赋已经初露端倪了。只是,那时候的大地丙太郎自己还不能清楚地明白,演出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未来少年柯南》
于是,大地渐渐开始在担任摄影工作的同时,有意地接手一些演出相关的工作,比如83年的时候还瞅准了一个机会在『哆啦a梦』第二作动画第一期中担任了『宇宙救命ボート』这一话的分镜,这也是大地丙太郎最初的分镜工作。
大前辈信誓旦旦地说要推荐大地去做演出,但是在东京Animation Flim奋斗了好几年,其间又担当了『电子神童』『野比大雄的宇宙开拓史』等代表作的摄影工作,也做过了摄影监督,但一直都没能被推荐去做演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位为大地立下演出志向的大前辈在兑现承诺之前就已经退社了,累积了很多经验却一直得不到转型的大地决定暂时离开动画业界,换个公司试试看。于是,大地丙太郎加入了株式会社JAM,担当一些明星PV啊,卡拉OK MV啊,之类的影像摄影工作。但比起大地好奇并想要去做的动画演出,比起大地所热爱的时代剧,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索然无味了。很快,大地又辞掉了JAM的工作,回归了动画业界。这里,才是大地丙太郎演出人生的开始。
大地的初阵 从Gag开始的“大地体系”
在经过了『福星小子 完结篇』的摄影工作之后,大地丙太郎渐渐地开始真正走上了演出的道路。这段时间,大地跟随着曾经与高桥良辅共事,有多年演出经验,才被拔擢为监督的八角哲夫学习动画的演出术。八角哲夫说起来只比大地大两岁,但是入圈比大地早三年,而且八角哲夫一开始就是做的演出,和混了十几年摄影只画过一张分镜的大地的功底,是有根本的差别的。但是,能迅速地学会八角的演出法,领悟八角的精髓,这就是大地的天赋。35岁那年,也就是1991年,在八角监督的两作低龄向Gag动画『天才少爷茶魔』和『飘飘小灵仙』中,都有大地参与分镜和演出。可能这两部动画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但都是长寿番组,特别前者是三年番并且一直有着极高的收视率。闲话不提,借着这两部作品(实际上要论担当演出的时间先后的话是『飘飘小灵仙』在前),天才超演出大地丙太郎作为演出家正式出道!
《飘飘小灵仙》
提起『飘飘小灵仙』这里还要说一个趣事,我们的天才超演出大地老师从一开始就充分展现出了他的超演出才华。大家都知道画完分镜之后,监督、分镜以及主力作画阵要聚在一起开一个会,这个会叫做“作画打ち合わせ”,也就是我们平常俗称的“作打”。作打的时候,首先分镜担当要把自己的分镜稿从镜头1开始阐述,然后再具体给作画阵分派工作。一般在分镜阐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包括监督(不担任分镜的情况下)在内,都必须认真听然后做笔记,大家都是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空气自然也比较沉重一些。但是在开『飘飘小灵仙』的作打的时候,当大地丙太郎读自己担当的第一个镜头的时候:
“那么,第一卡,肥溜君的PAN UP。突然PAN UP之后,紧接着莫名其妙地面瘫一个,然后保持脑残状态兹撸一下鼻涕掉下来……噗……”
大地一边笑着一边在自己人生的第一个作打上讲完了自己的分镜稿,整个过程中只有大地一个人精力充沛地在傻笑,其他STAFF全部一声不吭,该沉思作沉思状,该记笔记记笔记。
大地瞬间石化了。
明明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分镜,作画监督(因为八角临时有事,所以由作监的小川博司列席)加全体作画阵在整个作打过程中始终保持平常所见不到的认真严谨的态度,让大地心头一梗。回头看看第一次见面的小川博司,小川一脸正色不苟言笑,再回头看看平常活泼可爱的大島りえ——她全称只是很公式性地说着“好的,好的”!
大地顿时开始怀疑自己的分镜是不是没有一点儿趣味性,紧张得汗水直流,连从师父八角哲夫那里借来的自信都要失去了。
さすがにまずい……(这可真有点儿不妙……)
即便如此大地还抱着一点儿希望,在第一次摄影完成,与八角监督一同按镜头顺序审查影像编辑状态的时候,大地偷偷地瞥了瞥八角的表情……
“咣!”无·表·情……
大地整个人都跌进水泥缸子里去了。
就这样,大地一边拖着疲累的身体一边沮丧地回到了家,噩梦般的人生第一次的演出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但是,实际上大地的工作完成的很棒哦,第一次的演出也是大成功哦,八角哲夫老师也非常满意,可是,所有人都没有给大地笑容。在之后一次酒会上,当大地问到小川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川说:
“那个时候大地君的作打,超奇怪的啊,光忍住不笑就已经很辛苦了~”
大地只好一脸怨念地看着小川作监,想哭哭不出来。这怨念有多深,在大地演出出道10年后,专门做了一部叫做『动画制作进行 黑美』的片子来吐槽这可恨的现状,具体请参见OVA第一话25分26秒。
虽然因为没被给好脸色看而紧张得要死,最后有惊无险地获得第一仗的胜利,也真是可喜可贺。从此,演出家就是“做有趣的映像来偷走观众的心的人”的印象,也在大地的脑中定型了。超演出大地的回路,从这里开始觉醒。
下一回,将为大家讲述大地同其良师益友米谷良知的关系,并初探大地独特的演出方法论,还请多多期待
本文小结
- 大地丙太郎从摄影师转型为演出家的开始
- 在《飘飘小灵仙》中的第一次演出经历
- 演出家的定位:"做有趣的映像来偷走观众的心的人"